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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五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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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五十一

正月底, 玉縣剛暖和了幾日,又變了天,烏蒙蒙的天, 寒風夾著細雨,冷風刺骨,晚間冷得更甚。

許是變天,又或是思子心切,羅氏病倒了。

虞瀅給婆母抓了幾帖藥,大嫂熬藥,她則給婆母做艾灸。

艾灸間, 羅氏便睡了過去, 但卻睡得極其不安穩。

虞瀅這剛給她做完艾灸, 準備取走的時候, 羅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,從夢中驚醒了過來。

虞瀅連忙輕順著她的背, 問:“阿娘, 怎了?”

羅氏神色驚慌的道:“我夢見二郎被那個人捅了一刀……”

虞瀅安撫道:“夢都是反著來的,說不定……”話語一頓, 忽然想到反著來不就是伏危捅那個霍家公子麽, 這好像也不太好, 會樹敵。

思及此,轉嘴道:“說不定是那人被旁人捅了呢。”

羅氏雖依舊擔憂,長籲一口氣, 緩和了情緒後, 問:“二郎是不是快回來了?”

虞瀅思索道:“若是趕上周家老太爺去世, 還是會耽擱一些時間的。”

虞瀅安撫了一會婆母,大嫂便熬好了湯藥送來。

羅氏喝了藥後, 二人陪著羅氏說了一會話,藥效上來,羅氏又逐漸睡了過去。

虞瀅與溫杏放輕腳步從屋中出去,輕闔上了房門。

到了外頭後,溫杏才壓低聲音詢問:“弟婦,今日還去醫館嗎?”

虞瀅搖了頭:“總歸醫館也沒什麽人,我去瞧就好,大嫂你便在家中照顧阿娘吧。”

溫杏嘆了一口氣:“這重賦重稅的,百姓都活不下去了,哪裏還看得起病。”

年後醫館一樓看病的人減少了很多,很大的原因是有病沒錢醫,都在熬著。

有些熬得實在沒辦法了,只得跪著求醫治。

虞瀅能幫則幫一些,開幾包不值錢卻也有用的藥,先記在賬上,等他日有了銀錢再來還。

或許不一定能還得上,虞瀅也不怎麽在意。

沒有免費醫治,是知道人性本就不易滿足,有能力花錢醫治的,卻因前者免費而選擇裝窮圖取免費,浪費了人力物力。

“反正求到咱們醫館的,便醫治吧,若是他們願意,就讓幾個小大夫來看,診金與藥錢都減半。”

那幾個小徒弟學了一年時間,也說不得能出師,但也該歷練歷練了。

溫杏道:“弟婦你真的放心讓她們醫治?”

虞瀅笑了笑:“自然是不怎麽放心,所以我也會在旁盯一盯,以免她們會出差錯,但小病小痛對她們來說也沒有什麽問題。”

紙上學來的終究淺薄,還是實踐才能有所經驗。

*

虞瀅去了醫館。

醫館也沒有幾個病患,看完之後,便去教包括伏安在內的四個小徒弟醫術。

教完之後,伏安湊了上來,問道:“小嬸,有人想要問你還收不收弟子。”

虞瀅暼了他一眼,倒也不說不收,只問:“女弟子,還是男弟子?”

伏安道:“是男弟子。”

虞瀅笑了笑:“是誰讓你問的。”

伏危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前幾天牛牛與何家爺爺來玉縣的時候,來找我了,他也想和我一樣學醫。”

何家牛牛和伏安差不多的年紀,現在也已經十歲了,確實是可以學習的時候了。

虞瀅思索了一下,道:“你先別與他說,我想一想,想好了我會去問何叔何嬸,讓大人來做決定。”

伏安見這事有門,興高采烈地應了一聲。

他是個男孩,但一同學醫術都是小姑娘,以前還要,但現在長大了些,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,要是多個同為男孩的小夥伴,那他也有伴了!

讓伏安去收拾藥材後,虞瀅也認真思索了起來。

虞瀅有了想法,便立刻做了計劃。

想了幾日後,她便去尋了升為鋪頭的霍衙差。

晌午下值時,霍捕頭聽聞餘娘子來尋,也不急著去吃中食了。

從衙門出來,看見等在外頭的餘娘子,大步走了過去。

“餘娘子可是有什麽事來尋我?”

因這捕頭一職還是伏危拉扯上來的,再者此前多有幫襯,霍捕頭心裏頭記著伏危的好,所以伏危離去後,他對伏震與永熹堂也會多做照顧。

平日巡邏,也會差人在永熹堂前多巡邏幾遍,以防有人鬧事。

虞瀅淺笑道:“我還真有事尋霍捕頭。”

“餘娘子有什麽事不妨只說,能幫得上忙的,我必然在所不辭。”

虞瀅道:“我二月之後不打算去郡治了,醫館清閑,其他幾個女徒弟也能治一些小病,我也能有許多空餘的時間,想著在這空閑時間多教一些弟子,往後也能救助更多的人。”

這不僅是說辭,也是虞瀅心中所想。

霍捕頭聞言,心下不得不感嘆餘娘子的胸襟。

旁人會醫書,巴不得藏著掖著不外傳,餘娘子倒是開明心善,還想著把醫術發揚光大。

“餘娘子這想法大義,只是不知我能幫什麽忙?”

虞瀅:“我一人去十裏八鄉宣揚收弟子恐難讓百姓信服,所以想著讓衙差到各村辦差時,順道把消息傳出去。”

霍捕頭笑道:“這事好辦,正巧近來要到各村核實戶籍,也可借此機會讓村子的村長裏長把這事告知村民。”

話到最後,問:“可有時限和要求?”

虞瀅道:“十日為限。”

長期收的話,但凡來一人就要從頭教起,太耗費精力和時間了。

“女子年紀在十一歲到十三歲之間的,男子則是十二歲到十五歲內,拜了我為師,五年內不得自立門戶也不得成婚。且這五年需得聽從醫館的安排,管吃喝管住,前半年沒有任何的工錢,半年後每個月會發放一定的月錢,願意的便來永熹堂前報名。”

年紀太小的不好管理,年紀太大脾氣也已然定性,難以管教。

會不會字,暫且再說,她還要挑選一遍。

不識字,但悟性好的可,識字但悟性差的不要。

心思不正,玩心重,膽子小的也不要。

她要挑選出來二十人左右。

時下形勢嚴峻,得先教他們學會辨別傷寒癥狀與其治療的草藥,還有治傷止血等草藥與方子,以及去腐縫合包紮等技能。

托了霍捕頭放回招徒消息後,虞瀅便也就在醫館附近租下了一處院子用來上課,還有男徒弟住宿的地方。

至於女徒弟,便安排在醫館的小後院。

醫館後院尚有兩間放雜物的屋子,屆時收拾出來便可。

而先前收的兩個女徒弟梅子和冬青也在醫館住,閑暇時可以看管一二這些新收的女徒弟,也可鞏固一下她們的學識。

*

虞瀅這邊開始忙碌著收學生授課的事情,遠在豫章的伏危則忙著算計霍善榮。

三日祭奠後,送周家老太爺出殯下葬。

霍敏之與父親尚在豫章。

霍善榮準備等周老太爺過完頭七後,便正式拜訪周家宗主。

在此前,把不成器的兒子喚了過來,面無表情的囑咐道:“留在豫章這幾日你給我安分些,別給我惹事。”

霍敏之立在屋中,看到父親那不帶任何感情的神色,袖中的手捏緊,卻還要強顏歡笑:“父親且寬心,孩兒心中有數。”

霍善榮冷哂:“你心裏若有數,能讓我如此費心?”

眉心緊皺,繼而道:“不求你像謹之那邊出色,一半我也不強求,且能有十成中的一成,我才能寬心,可你連一分都沒有。”

霍敏之的表情一瞬僵滯,心下不忿,不由得爭辯:“父親,我才是你親生的,那伏危不過是叛臣賊子之後,父親不是最恨不忠不義之人嗎,為何要幫他說話?”

霍善榮端起茶盞,邊抿茶水邊睨了一眼他。

那輕視的眼神,讓想要得到認可的兒子心寒至極。

放下茶盞,嘆了一口氣:“算了,你前二十年都被養在山野,愚笨無才也不是你的錯,我與你說那麽多做什麽。”

“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我為何對你這麽不滿意。不僅僅是因為你無才粗俗,還有你做事……罷了罷了,這次帶你來是讓你長見識的,別給我丟臉便成。”

“父親……”

“我乏了,你回去歇著吧。”

說著擺了擺手,神色中全然是不耐,似乎半句話都不想多聽。

霍敏之一口氣梗在喉間,片息之後,僵著脖子一拱手:“那孩兒先回去了。”

轉身要走的時候,身後的父親忽然喊住了他:“等等。”

神色忽然松了些,以為是寬慰的話,可正轉了身,便聽到他父親道:“把陳校尉喚進來。”

……

“是。”

聲音顯然有些繃緊。

覆而轉身出去,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最後看他那一眼的眼神,是帶著算計的眼神。

從屋中出去,把外頭守著的陳校尉喊了進去。

人進去後,霍敏之關上房門時,屋裏傳出父親說話的聲音,聽到“謹之”二字,準備離開的腳步一頓。

“我先前給謹之帶來的衣裳和東西,你給他送去,都是他以前用慣了的舊物,嶺南那邊環境差,這些東西能讓他過得好一些,另外再給他送十錠金錠過去。”

聞言,霍敏之表情猙獰,左手的指甲無意識的扣上了右手的手腕,在右手被袖子遮住的手腕上,是斑駁且深淺不一的摳痕,還帶著淡淡血色。

陳校尉道:“恐怕謹之公子不會收。”

“若他不收,便送到周知縣那處,讓周知縣回到玉縣後,再告訴他。”

謹之!

伏危!

霍敏之想起在周家,父親私下見伏危之時,還有伏危看他時那輕蔑的眼神。

霎時間,對伏危的不滿與恨意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
霍敏之咬牙切齒的想著——

他不再想讓伏危斷腿,不想再讓他過得慘,他只想他死!

憤怒沖昏了理智,轉身便急匆匆的走了。

霍善榮看著門外的影子離去,嘴角冷冷一勾,隨即道:“盯著他,若是他找不到合適的人,幫一幫他。”

說罷,端起茶水輕吹了吹熱氣,若無其事地淺啜一口茶水。

謹之不把他的話聽進去,竟真敢出蒼梧,到底是翅膀硬了。長此以往,總歸有一日會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,在此之前,不能再心慈手軟了。

謹之,留不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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